夜半三更,数抹黑影潜入特别监。
他们透过中央空调,将迷香散播至牢房,看守的保全尽数昏迷。
“陆疯子,纳命来吧!”
他们亮起灯和法器,床上却倒着两尊相拥的纸扎尪仔,两个纸偶一样长袍马褂,都是男的!
后头响起丧门敦厚的嗓音:“阿伯、阿叔,你们也来看祈安吗?”
他和陆祈安手牵手回来,手上各拿着串烧和烤玉米,显然刚去逛完夜市。
偷袭的法师们都用乌巾蒙着脸,却轻易被丧门看穿谁是谁,不灭口不行。
“你们到底把公会当成什么!藐视戒律,该当何罪!”
陆祈安哈了一声,可以杀人灭证,不可以逛夜市。
丧门满脸歉然:“很抱歉,因为祈安想透透气。我这边有鸡蛋糕,你们要不要吃?”
当大帅哥低头在鼓鼓的环保袋里找鸡蛋糕时,蒙面的法师群起进攻。
陆祈安剑也没拔,只是把丧门和他一起在摊子前站了十分钟等来的烤玉米瞄准对方,食指一拨,玉米粒如霰弹发射,把老法师摆好的阵形打得七零八落。
“祈安,不要浪费食物。”
陆祈安欠身向丧门赔罪,反手把沾了老男人臭味的玉米收回掌心,烤熟的玉米粒重新发芽生根在他手中茁壮,伸展开来的绿叶往中心卷曲出一个大爱心,献给他的小星星。
丧门捧过那株玉米,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点开心。
法师们被几颗又小又烫的玉米打得倒地不起,趴在地上威胁喊话。
“把案子交出来,不然你们就完蛋了!”
“叔伯,你们也有涉入其中吗?”丧门问道。
陆祈安朗朗代答:“是没有,但他们无论如何,都想消灭让公会颜面扫地的『大恶』。”
那些人被当面戳穿脸皮,神情狼狈。
陆祈安又笑道:“只是鬼子这事又不关我的事,你们怕什么?你们不是老说我是无父无兄的恶子,我即便听见你们咒骂,可曾反驳过你们?”
“你本来就是无血无泪的魔鬼!”
丧门不是修道者,当陆祈安跟法师在干架的时候他多半保持中立,但实在无法坐视一群长辈对他好友人身攻击。
“叔伯,你们讨厌的是祈安的优异却用假道学攻击他,可他天生神能,无人可敌,并不是他的错。”
丧门诚实帮腔反而让他们老脸没地方放,老法师再也待不住,收拾家伙走人,撂下一句老话:“给我记住!”
“拜拜!”陆祈安微笑挥手,等他们踩上阶梯,启动他安下的法阵,尖叫着被他送去和那十三名吊死尸陪睡。
两人终于回到半开放的小房间,稍微梳洗过后就上床歇息。
丧门生平不做亏心事,只要有陆祈安在,到哪都能睡熟,没有适应不良的问题。然而他今晚却翻身不停,转过身,发现陆祈安也醒着。
“怎么了?”
陆祈安把玩手中的资料笔,若有所思。
“丧门,你要看么?”
“这是你二哥的案子,如果你怕看了无法和你哥自然相处,你就转交给明赫,我相信他会秉公处理。”
“丧门,在这世间,什么是公平?在受创的弱者面前,抓过恶人的手心打两下,告诉他『我还你公道了』,是这样么?”
陆祈安虽然轻松笑话着,但丧门从小就从种种事件认知到好友和流丹学姐一样嫉恶如仇,他们也因而比同龄的年轻人来得坚忍许多。
“祈安,有时为恶是环境使然,不能把人一次性地定论。只要伤害复原得了,一定有偿还的办法。”
“丧门,审判未有,何来偿还?罪人为了逃避罪责,无所不用其极,谎言一层又一层包裹下去,终是良心泯灭,到死都以为自己无错。”
丧门仍然无法把大恶之人排除在人的圈子外去憎恶,邪恶不是杀了就能除尽。
他只是把陆祈安的脸轻按在胸前,希望他躁进的情绪能平复些。
两人温存一会,陆祈安又精神抖擞地爬起来,拿出数据笔按下笔头,顺利突破咒术防火墙,开启数据影片,在暗室的墙面开始放映。
丧门曲身枕在陆祈安腿上,屏息以待。
影片跳出监视器画面,背景是灰白的水泥墙,有一道狭窄的铁门,像是旧式的监狱,给人一种冰冷的窒闷感。
场景慢慢移动至铁门内的房间,光线昏暗,只见矮小的人影晃动;有说话声,小孩子的声音。
“我们为什么会被关起来?”
“因为他们以为我们是鬼。”
“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们?”
“因为别人家里也有孩子。”
问话的那方不能理解回答者的意思,安静好一会。
画面聚焦于女孩童稚的脸蛋,一旁响起男孩早熟的声音,一样都是孩子。
终于有人过来门口,背对着监视器,提着一桶水和土司,打开上头的铁窗扔进去。
大部分的孩子忙着抢食,那个说话的男孩却冲到牢门,抓着铁杆大吼。
“吾乃阴曹判官,你们好大的胆子!不怕死后审判吗!立刻放走这群孺子!”
男人不以为意,只是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回道:“我们公会得到消息,阴鬼就要大举入侵人世,在你们这些下贱的鬼怪伤害到人之前,当然要先下手为强。”
男孩诤诤地质问:“你们怎么知道鬼子入世?是谁告诉你们!”
“上面交代下来的,我怎么知道?”男人觉得男孩很烦,踹了铁门发泄。“安静,再吵就不给你们饭吃!”
男人走后,男孩被他们的小同伴扔石块,捂着受创的额际回望。
“都怪你太吵,他们才会生气,乖乖的就没事了!”
男孩扶着铁门摇头,比起刚才与大人的对质,此时声音显得十分虚弱。
“我看监视的人曾步行买回餐盒,饭仍是热的,可见这附近有住家。只要我们合力和他们对抗,让邻人发现异常报警,就有机会逃出生天⋯⋯”
没有孩子理会他,只有一个穿娃娃鞋的双辫小女孩拿着半片土司过来,把自己抢到的份分给小哥哥填饱肚子。
男孩把少得可怜的食物文文撕下半边递给女孩,小女孩满心欢喜地捧着,依偎在男孩身边。
小女孩撒娇道:“马麻都只跟叔叔玩,只有哥哥对我好。”
“这个身子是你亲生兄长?『他』叫什么名字?”男孩疲惫地靠着牢门坐下,单手揽着女孩的小脑袋。
“『亲生』是什么?”
“跟你同个妈妈或爸爸。”
“哥哥是叔叔的小孩,叔叔把我们送来,哥哥不要,叔叔就用枕头压你的头,你就睡着了,睡了好久才醒。”
“很抱歉,你兄长恐怕已经走了,我转生的程序出了差错,才会借这身躯壳还魂。敝姓陆,是阴曹的判官,入世来考察凡情。”
男孩就是幼年的陆判,真正的鬼之子。
“什么意思?”小女孩一脸茫然,陆判垂下肩膀,跟小孩说这些恐怕太难理解。
“这是我们的缘分,你是友爱手足的好孩子,我会保护你,你不要怕。”
小女孩大半听不明白,但知道陆判在夸奖她,开心地笑了。
陆判警戒地守在门边,怕那些居心叵测的术士动手脚,现在只有他能救这群被囚禁的孩子。
他歇了一会,唤起趴在他膝头的女孩:“小婵,替我把风,有人来就告诉我。我要写信通报阴曹,会有鬼来救我们。”
小婵妹妹有些惧怕那个字词:“鬼不是很可怕吗?”
“统计来说,没有人可怕。”
陆判没有笔墨,只能划开自己血肉,蘸着血在地上写起鬼令,估算阴世的衙差天一黑就能赶到。
但是他等到晚上,阴曹没来援救,来的却是法冠品级更高、道行更雄厚的修行者,昂着脸吩咐下去说这些鬼子就交给他们处理,要他们手下们吞炭保密。
陆判看他们信心满满,不避讳在孩子面前交谈,表示他们确定小孩子没有机会把消息外流,这不是好现象。
“现在鬼子都在我们手上,道界无人可及,现在就只差让鬼子为我们所用,为我们开路冥间。”
陆判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整出闹剧,而是别的公差来向他报告,说公会有一群德高望重的老法师藉公权囚禁异子意图颠覆阴曹,他一定会批阅“胡扯”两字。
长者有人生阅历,再智障都能用经验补足智商。
可老年忌贪不是没有道理,他们恐惧失去,什么都想要。